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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雾翻涌，如墨汁泼洒在天幕之上，那张由金光织就的巨网横亘苍穹，每一根丝线都似有生命般缓缓蠕动，仿佛正将整片天地纳入某种不可违逆的秩序之中。道韵立于葬星岭之巅，胸膛剧烈起伏，冷汗浸透衣衫，可他的目光却未曾动摇半分。
“金榜全面激活，意味着所有隐藏规则都将重启。”黄罗盖伞悬浮在他肩头，声音低沉，“它会重新扫描每一位破关者的命格、道种、血脉纯度……一旦发现异常，便会派出‘清道夫’。”
岳先抹去嘴角血迹，冷笑：“我们早就不在‘正常’之列了。”
道韵点头，缓缓闭眼，神识再度沉入体内。那枚封存着八号道种记忆碎片的“茧”仍在旋转，但此刻却多了一丝异样??像是被什么外力轻轻拨动了一下，如同钟摆偏离了原本的轨迹。
“不对。”他猛然睁眼，“刚才那一战，并未彻底摧毁守卫意识。它的核心并未消散，而是……融入了碑文之中。”
话音未落，地面微震，一道裂痕自他们脚下蔓延而出，直通地底深渊。裂口中浮现出无数细密符纹，竟与金榜巨网遥相呼应，彼此共鸣！
“是连锁反应！”黄罗盖伞急声道，“我们触发了道场自毁机制的同时，也激活了金榜埋藏在此处的监察节点！现在整个系统正在反向追溯入侵源头??而我们，正是那个源头！”
“那就别给他们时间定位。”道韵咬牙站起，一把撕开左臂衣袖，露出皮肤下纵横交错的金丝脉络。他右手成刀，毫不犹豫划破血肉，精血喷涌而出，瞬间化作一道血符，在空中凝而不散。
“你要用‘血祭引路术’？”岳先瞳孔一缩，“这可是禁术！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噬魂风，连神识都会被抽干！”
“我没得选。”道韵冷冷道，“真正的八号道种还活着，而且他知道我们来了。如果我们按常规路径逃遁，不出三日必被围杀。唯有借助血蚕蜕命诀残篇中的隐秘通道??穿过‘虚骨走廊’，才能避开金榜感知。”
黄罗盖伞沉默片刻，忽然轻叹：“我曾听闻，虚骨走廊是三千年前第一批失败者所化的骸骨之道，连接着所有陨落道场的残念。踏入其中者，要么获得新生，要么沦为游荡千年的怨灵。”
“那我也赌一把。”道韵将血符拍向胸口心灯印记，刹那间，金丝暴起，如龙蛇狂舞，缠绕全身。他仰天长啸，声音中夹杂着非人的嘶鸣，整个人开始扭曲、拉长，肌肤泛出玉质光泽，却又隐隐透出森然白骨之影。
岳先后退一步，眼中闪过一丝惊惧：“你……不只是修炼了金缕玉衣，你还融合了部分血蚕本源？”
“不错。”道韵的声音变得空洞而遥远，“我在吞噬八号道种分身时，便已吞下了他体内最原始的那一缕‘蜕命真意’。我不是要成为他的容器，我要让他的一切，都成为滋养我的养料。”
随着最后一声闷响，他的身形彻底蜕变，周身笼罩一层半透明的金茧，背后隐约浮现一对骨翼虚影，每一片骨骼上都刻满了古老咒文。
“走！”他低喝一声，率先跃入裂缝。
岳先与黄罗盖伞紧随其后。三人刚一进入，身后大地轰然合拢，仿佛从未有过裂口。而上方天空，金榜巨网骤然收缩，数道金色流光自不同方位疾驰而来，最终汇聚于一处，凝聚成一尊高达百丈的虚影??银甲披身，面覆青铜面具，手持判官笔，脚踏轮回轮盘。
“清道夫?执律者，降临。”
……
虚骨走廊，不在现实维度，亦非纯粹精神领域。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，只有无尽延伸的灰白色通道，两旁矗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形骸骨，它们或跪或立，姿态各异，却皆面向同一方向，似在朝拜某个早已湮灭的存在。
空气寂静得可怕，连呼吸声都被吞噬。唯有道韵背后的骨翼偶尔颤动，发出细微的咔嗒声，如同钟表齿轮咬合。
“这里的气息……很熟悉。”黄罗盖伞低语，“这些骸骨，都是曾经试图挑战金榜秩序的破关者。他们失败后，灵魂被剥离，肉体则被抛入此地，成为维系通道稳定的祭品。”
岳先看着一具骸骨手中仍紧握的断剑，心头一震：“这些人……有些甚至比我们早了几百年。”
“但他们都没能走出来。”道韵淡淡道，“因为这条路，从来不是为了让人逃生而存在。它是筛选器，是试炼场，更是……喂养真正强者的食槽。”
他伸手触碰身旁一具骸骨，指尖刚触及肩胛，那骨架竟微微颤动，眼窝中燃起两点幽蓝火焰。
“外来者……”枯骨开口，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，“你携带着他的气息……你是谁？”
“我是秦铭。”道韵直视其空洞双眸，“我要终结这场轮回。”
枯骨沉默片刻，忽然笑了，笑声回荡在整个走廊：“终结？哈哈哈……多少人说过这句话？可最后，他们都成了墙边的一堆白骨。唯有他……唯有那位被困在至低道场的存在，还在挣扎着醒来。”
“我知道他在等什么。”道韵收回手，语气平静，“他在等一个足够强大的容器，能够承载他全部意志的躯壳。而我，不会做他的宿主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做？”另一具骸骨转过头来，颈骨发出刺耳摩擦声，“你以为你能对抗金榜？你以为你能打破命运之轮？你不过是个窃法者，靠着偷来的力量苟延残喘罢了。”
道韵眼神骤冷：“你说对了一半。我的确是偷来的，抢来的，夺来的。可正因为如此，我才不会被任何规则束缚。我不信命格，不信天定，更不信所谓的‘正统传承’。我只信这一身血肉，这一条命，是我自己挣来的！”
话音落下，他猛然抬手，金丝激射而出，贯穿眼前两具枯骨。刹那间，骸骨崩解，化作点点荧光飘散，而在那光芒中，竟浮现出一段破碎记忆??
画面中，一名少年跪在雪地中，双手被铁链锁住，背后站着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。老者手中捧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道种，正缓缓插入少年脊椎。
“从今日起，你便是第八代血肉道田。”老者冷声道，“你的使命，就是孕育出完美的寄生体，为大人归来铺路。”
少年痛苦嘶吼：“我不是工具！我不是容器！”
老者漠然：“你从来都不是人。”
光影消散，道韵站在原地，呼吸沉重。
岳先皱眉：“那是……你的过去？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道韵摇头，“那是我某一次轮回的记忆。或许是在五百年前，也可能是八百年前。我已经记不清死过多少次，被改造过多少回。每一次，我都被人当作培养皿，用来孵化更强的存在。直到最后一次，我斩断了所有连接线，亲手挖出了那枚道种，以自身血肉重塑经脉，才终于挣脱控制。”
黄罗盖伞轻声道：“所以你才会走上这条与众不同的路。你不修正统功法，不依附大宗门，甚至连道种都不愿完全认主。因为你怕……再次变成别人的容器。”
“没错。”道韵低声，“所以我宁愿做窃法者，宁愿背负骂名，也要走出属于自己的道。”
前方通道忽然明亮起来，尽头出现一座巨大的拱门，门框由无数颅骨堆砌而成，中央悬挂着一面破碎的铜镜。
“到了。”黄罗盖伞道，“穿过这面镜，就能抵达‘夜雾海’夹层。那里是现实与虚妄交界之地，也是唯一能避开金榜监控的空间。”
三人缓步前行，即将触碰到铜镜之时，异变再生！
整条走廊剧烈震动，两侧骸骨齐齐转身，空洞的眼眶齐刷刷锁定道韵。紧接着，它们同时抬起手臂，指向他，口中齐声低语：
“叛徒……背叛者……你不该逃脱……你不配拥有自由……回来吧，回到最初的温床……”
声音层层叠加，形成一股精神风暴，直扑道韵脑海。他的金茧剧烈波动，额头渗出血珠，双膝微曲，几乎跪倒。
“他们在唤醒你体内的旧烙印！”岳先怒吼，挥拳砸向最近的一具骸骨，将其击碎。可更多的骸骨开始移动，汇聚成一道白骨洪流，向三人包围而来。
黄罗盖伞急速旋转，释放玉光结界，勉强挡住攻势。但它声音颤抖：“这样下去不行！这些骸骨蕴含太多怨念，足以腐蚀神识！必须尽快穿越铜镜！”
道韵咬破舌尖，强行清醒，猛地撕开胸前衣物，露出心灯印记。他一手按住印记，一手掐诀，口中诵出一段晦涩咒语：
“吾以血为引，以骨为桥，以魂为誓??今斩过往，断因果，弃前尘，唯留一心不灭！开！”
轰！！！
金茧炸裂，四十九道金丝冲天而起，在空中交织成一道巨大符阵。符阵中心，赫然浮现出一柄由纯粹光芒凝聚的长剑??那是他以自身意志凝练的“斩我之刃”。
他高举光剑，猛然劈下！
“我斩的不是你们，是我自己！是我那些不愿想起的过去！是我曾被迫接受的命运！今日，我秦铭，斩断一切枷锁，从此之后，无人可再定义我为何物！”
剑光落下，整条走廊在一瞬间被劈成两半。无数骸骨哀嚎着崩解，化作飞灰。而那扇铜镜，也在这一刻轰然碎裂，露出其后一片混沌翻腾的灰雾空间。
“快进去！”道韵大喝，率先跃入。
岳先与黄罗盖伞紧随其后。就在最后一人消失于雾中的刹那，整个虚骨走廊彻底坍塌，归于虚无。
……
夜雾海，夹层空间。
这里没有天地之分，只有无穷无尽的灰色雾气缓慢流淌，如同迟滞的河流。远处偶有光点闪烁，像是沉没在深海中的星辰，又像是某些古老存在的残念。
三人漂浮在这片虚空中，气息微弱。
“我们……成功了？”岳先喘息着问。
“暂时。”黄罗盖伞环顾四周，“这里是规则盲区，金榜无法直接探查。但我们也不能久留，否则会被雾气侵蚀神志，逐渐迷失自我。”
道韵盘膝而坐，正在修复受损的金茧。他脸色苍白，嘴角仍有血迹，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
“接下来，有两个选择。”他说，“一是寻找其他幸存的破关者联盟，集结力量对抗金榜；二是深入夜雾海核心，找到传说中的‘初代道场遗骸’，获取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力量。”
“后者太危险。”岳先摇头，“没人知道夜雾海深处藏着什么。据说连金榜都不敢轻易涉足。”
“可前者更难。”道韵冷笑，“你以为还有多少人敢反抗？大多数破关者早已被驯服，要么成为金榜爪牙，要么躲在角落苟延残喘。我们要想真正改变一切，就必须掌握压倒性的力量。”
黄罗盖伞沉默良久，忽然道：“我知道一条通往初代道场的隐秘路径。但它需要付出代价。”
“什么代价？”
“一名活祭。”它缓缓道，“必须有人自愿献出全部生命力，点燃‘引路灯塔’，才能开启那扇门。”
三人陷入死寂。
许久，岳先忽然笑了：“看来，我还是最适合当炮灰的那个。”
“你不必……”道韵开口。
“别说傻话。”岳先打断他，拍了拍肩膀，“这些年，我早就活得够久了。若能让这一切结束，让后来的人不再像我们一样挣扎求生，我这条命，值得。”
他走向前方浓雾，取出一枚镶嵌着金色符文的戒指??那是他追随道韵以来，从未离身的信物。
“记住，如果有一天你能走到终点，替我看看……外面的世界，是不是真的有阳光。”
说完，他将戒指轻轻放在道韵掌心，随即纵身跃入雾海深处。
刹那间，一点璀璨光芒自虚空中亮起，如同黑夜中的星辰骤然点燃。那光芒迅速扩散，化作一座横跨雾海的虹桥，直指远方某处若隐若现的巨大轮廓。
“引路灯塔……已启。”黄罗盖伞低语，“通往初代道场的门，打开了。”
道韵握紧戒指，久久未语。
风吹过，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。
而在那虹桥尽头，一座庞大到无法估量的黑色巨城，正缓缓从雾中浮现。城墙之上，刻着八个古老大字：
【万法归寂，唯我独醒。】